读书笔记 文学类:《许三观卖血记》

2020-11-26 06:08  阅读 495 次

许三观卖血记(第3版)
余华
136个想法
◆ 第1章 中文版(再版)自序
>> 马提亚尔说:“回忆过去的生活,无异于再活一次。”写作和阅读其实都是在敲响回忆之门,或者说都是为了再活一次。

◆ 第5章
>> 许三观把他爷爷的手拿过来,往自己脸上碰了碰,又马上把爷爷的手送了回去。爷爷的手掌就像他们工厂的砂纸。
>> 坐在叔叔的屋顶上,许三观举目四望,天空是从很远处的泥土里升起来的,天空红彤彤的越来越高,把远处的田野也映亮了,使庄稼变得像西红柿那样通红一片,还有横在那里的河流和爬过去的小路,那些树木,那些茅屋和池塘,那些从屋顶歪歪曲曲升上去的炊烟,它们都红了。
>> “是不是没有卖过血的人身子骨都不结实?” “是啊,”四叔说,“你听到刚才桂花她妈说的话了吗?在这地方没有卖过血的男人都娶不到女人……”
>> 什么规矩我倒是不知道,身子骨结实的人都去卖血,卖一次血能挣三十五块钱呢,在地里干半年的活也就挣那么多。
>> 你说医院里做检查时要先抽一管血?” “是啊。” “这管血给不给钱?” “不给,”他四叔说,“这管血是白送给医院的。
>> 猪肝是补血的,黄酒是活血的……”
>> 河流向前延伸时一会宽,一会又变窄了。青草从河水里生长出来,沿着河坡一直爬了上去,爬进了稻田。
>> 看他们把碗伸到了水里,在水面上扫来扫去,把漂在水上的一些草什么的东西扫开去,然后两个人咕咚咕咚地喝起了水
>> 李血头,”根龙说,“就是医院里管我们卖血的那个秃头,过会儿你就会见到他的。
>> 阿方说:“有时候卖血的人一多,医院里要血的病人又少,这时候就看谁平日里与李血头交情深了,谁和他交情深,谁的血就卖得出去……”
>> 那女人与李血头的交情,是一个被窝里的交情,她要是去卖血,谁都得站一边先等着,谁要是把她给得罪了,身上的血哪怕是神仙血,李血头也不会要了。”
>> 根龙说:“不能撒尿,这尿一撒出去,那几碗水就白喝啦,身上的血也少了。”
>> 医院的李血头坐在供血室的桌子后面,两只脚架在一只拉出来的抽屉上,裤裆那地方敞开着,上面的纽扣都掉光了,里面的内裤看上去花花绿绿。
>> “算啦,你们两个人还算有良心,平日里常想着我,这次我就让你们卖血,下次再这样可就不行了。”
>> 阿方对着跑堂的喊道:“一盘炒猪肝,二两黄酒,黄酒给我温一温。” 根龙也喊道:“一盘炒猪肝,二两黄酒,我的黄酒也温一温。” 许三观看着他们喊叫,觉得他们喊叫时手拍着桌子很神气,他也学他们的样子,手拍着桌子喊道: “一盘炒猪肝,二两黄酒,黄酒……温一温。”
>> 阿方说:“你上床睡觉,你端着个碗吃饭,你从我阿方家走到他根龙家,走那么几十步路,用不着使劲,都是花肉里的力气。你要是下地干活,你要是挑着百十来斤的担子进城,这使劲的活,都是花血里的力气。”
>> 根龙说:“也不能说力气比你多,我们比你们城里人舍得花力气,我们娶女人、盖屋子都是靠卖血挣的钱,这田地里挣的钱最多也就是不让我们饿死。”
>> “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花,”许三观说,“我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血汗钱了,我在工厂里挣的是汗钱,今天挣的是血钱,这血钱我不能随便花掉,我得花在大事情上面。”

◆ 第6章
>> “我要去结婚了。” 然后他转过身去,对着叔叔的西瓜地撒起了尿,他说:“四叔,我想找个女人去结婚了。四叔,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卖血挣来的三十五块钱怎么花?我想给爷爷几块钱,可是爷爷太老了,爷爷都老得不会花钱了。我还想给你几块钱,我爹的几个兄弟里,你对我最好。四叔,可我又舍不得给你,这是我卖血挣来的钱,不是我卖力气挣来的钱,我舍不得给。四叔,我刚才站起来的时候突然想到娶女人了。四叔,我卖血挣来的钱总算是花对地方了……四叔,我吃了一肚子的瓜,怎么像是喝了一斤酒似的,四叔,我的脸,我的脖子,我的脚底,我的手掌,都在一阵阵地发烧。”

◆ 第7章
>> 她的衣服并不比别人多,可是别人都觉得她是这座城镇里衣服最多的时髦姑娘。她在大街上的行走,使她的漂亮像穿过这座城镇的河流一样被人们所熟悉,在这里人们都叫她油条西施……
>> “小笼包子两角四分,馄饨九分钱,话梅一角,糖果买了两次共计两角三分,西瓜半个有三斤四两花了一角七分,总共是八角三分钱……你什么时候嫁给我?” “啊呀!”许玉兰惊叫起来,“你凭什么要我嫁给你?” 许三观说:“你花掉了我八角三分钱。”
>> “啊呀,”许玉兰叫了起来,“要是我嫁给了你,我就不会这么吃了,我嫁给你以后就是吃自己的了,我舍不得……早知道是这样,我就不吃了。”
>> 许玉兰知道父亲的选择以后,坐在床上掉出了眼泪,她的父亲和许三观站在一旁,看着她呜呜地用手背抹着眼泪,她的父亲对许三观说: “看到了吗?这就是女人,高兴的时候不是笑,而是哭上了。” 许三观说:“我看她像是不高兴。”
>> 许玉兰说:“你替我去还给许三观八角三分钱,这样我就不欠他什么了。” 何小勇说:“我们还没有结婚,就要我去替你还债?” 许玉兰又说:“何小勇,你就到我家来做倒插门女婿吧,要不我爹就把我给许三观了。” 何小勇说:“你胡说八道,我堂堂何小勇怎么会上你家倒插门呢?以后我的儿子们全姓许?不可能。”

◆ 第8章
>> 许玉兰在五年时间里生下了三个儿子,许三观给他三个儿子取名为许一乐,许二乐,许三乐。
>> “啊呀,”许玉兰叫道,“所以你让三个儿子叫一乐,二乐,三乐,我在产房里疼了一次,二次,三次;你在外面乐了一次,二次,三次,是不是?”

◆ 第9章
>> “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啊?我一没有守寡,二没有改嫁,三没有偷汉,可他们说我三个儿子有两个爹,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啊?我三个儿子明明只有一个爹,他们偏说有两个爹……”
>> 许三观在里屋咬牙切齿,心想这个女人真是又笨又蠢,都说家丑不可外扬,可是这个女人只要往门槛上一坐,什么丑事都会被喊出去。他在里屋咬牙切齿,听到许玉兰还在外面哭诉。
>> “我不敢说,”许玉兰摇了摇头,“我一说你就给我吃耳光,我的眼睛被你打得昏昏沉沉,我的牙齿被你打得又酸又疼,我的脸像是被火在烧一样。”
>> “许三观,你想一想,我们的第一夜见红了没有?” “见红了又怎么样?你这个婊子那天正在过节。” “天地良心啊……”

◆ 第10章
>> 许三观说:“我不能去买米,我现在什么事都不做了,我一回家就要享受。你知道什么叫享受吗?就是这样,躺在藤榻里,两只脚架在凳子上。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享受吗?就是为了罚你,你犯了生活错误,你背着我和那个王八蛋何小勇睡觉了,还睡出个一乐来,这么一想我气又上来了。你还想让我去买米?你做梦去吧。”

◆ 第11章
>> 许三观说这样的话,其实是在说三个儿子里他最喜欢一乐,到头来偏偏是这个一乐,成了别人的儿子。有时候许三观躺在藤榻里,想着想着会伤心起来,会掉出来眼泪。
>> 一乐抬起头来看准了那个人脑袋在什么地方,然后举起石头使劲砸在了那人的头上,那个人“哇”地叫了一声,一乐又连着在他的头上砸了三下,把那个人砸倒在地上,鲜血流了一地。一乐看他不会爬起来了,才扔掉石头,拍了拍手上的灰尘,对吓呆了的二乐和三乐招招手,说: “回家了。”

◆ 第12章
>> 他们说:“方铁匠的儿子住在医院里,又是吃药,又是打针,还天天挂个吊瓶,每天都要花不少钱,这钱谁来出?是许三观出?还是何小勇出?反正许玉兰是怎么都跑不掉了,不管爹是谁,妈总还是许玉兰……这钱许三观肯出吗?许三观走来走去的,到处说要何小勇把一乐领回去……这钱应该何小勇出,许三观把他的儿子白白养了九年……许三观也把一乐的妈白白睡了九年,养兵千日,用兵一时,要是有个女人白白陪我睡上九年,她的儿子有难了,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……说得也对……为什么?有个女人给你白睡了九年,长得又像许玉兰那么俏,这当然好,她儿子出了事,当然要帮忙。可许玉兰是许三观花了钱娶回家的女人,他们是夫妻,这夫妻之间能说是白睡吗……你们说这钱许三观会出吗……不会……不会……许三观已经做了九年乌龟了,以前他不知道,蒙在鼓里也就算了,现在他知道了,知道了再出钱,这不是花钱买乌龟做吗?”
>> 这样吧,你去告诉何小勇,我看在和你十年夫妻的情分上,看在一乐叫了我九年爹的情分上,我不把一乐送还给他了,以后一乐还由我来抚养,但是这一次,这一次的钱他非出不可,要不我就没脸见人啦……他妈的,便宜了那个何小勇了……”

◆ 第13章
>> 何小勇挥手把许玉兰的手指打开:“我堂堂何小勇怎么会往你这种人的肚子里播种,那是许三观的孽种,还一口气播进去了三颗孽种……”
>> 许三观说:“我去把何小勇劈了,我怎么办?我去把何小勇劈死了,我就要去坐监狱,我就会被毙掉,你他妈的就是寡妇了。”
>> 二乐对邻居们说:“是这样的,我妈哭是因为一乐……” 一乐说:“二乐,你给我闭嘴。” 二乐说:“我不闭嘴,是这样的,一乐不是我妈和我爹生的……” 一乐说:“二乐,你再说我揍你。” 二乐说:“一乐是何小勇和我妈生出来的……” 一乐给了二乐一个嘴巴,二乐也哇哇地哭了起来。许三观在屋里听到了,心想一乐这杂种竟然敢打我的儿子,他跑出去,对准一乐的脸就是一巴掌,把一乐掴到了墙边,他指着一乐说: “小杂种,你爹欺负了我,你还想欺负我儿子。”

◆ 第14章
>> “当然是以前,”许三观说,“你想想,我做了九年的乌龟,我替何小勇养了九年的儿子,我再替他把你儿子住医院的钱出了,我就是做乌龟王了。”
>> “许三观说一乐不是他的儿子,何小勇也说一乐不是他的儿子,他们都说不是一乐的爹,我只有来找你,好在一乐只有一个妈。”
>> 许玉兰听许三观的话,站起来抹着眼泪走开了,去替他们烧水。许玉兰走后,许三观对方铁匠他们说: “你们进去搬吧,能搬多少就搬多少,就是别把我的东西搬了,一乐闯的祸和我没有一点关系,所以我的东西不能搬。”
>> 然后可能因为刚才过于用力,许三观站在那里呼呼地喘着粗气,伸手擦着脸上的汗。她的眼泪不停地流着,她对拖着她家中物件的两个人说: “世上还有这种人,帮着别人来搬自己家里的东西,看上去还比别人更卖力。”
>> 许三观对方铁匠说:“其实她也知道你是没有办法了,她就是一下子想不开。” 然后许三观蹲下去对许玉兰说:“方铁匠也是没办法,怎么说你的儿子也把人家儿子的脑袋砸破了,方铁匠对我们已经很客气了,要是换成别人,早把我们家给砸了……”
>> 许三观看着他和许玉兰十年积累起来的这个家,大部分被放上了那两辆板车,然后摇摇晃晃、互相碰撞着向巷子口而去。当板车在巷子口一拐弯消失后,许三观的眼泪也哗哗地下来了,他弯下腰坐到了许玉兰身旁,和许玉兰一起坐在门槛上,一起呜呜地哭起来了

◆ 第15章
>> 许三观喝了一口水,继续说,“你们长大了要替我去报复何小勇。你们认识何小勇的两个女儿吗?认识,你们知道何小勇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吗?不知道,不知道没关系,只要能认出来就行。你们记住,等你们长大以后,你们去把何小勇的两个女儿强奸了。”
>> 许三观在自己空荡荡的家里睡了一个晚上之后,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,说什么也要把被方铁匠搬走的再搬回来,于是他想到卖血了,想到十年前与阿方和根龙去卖血的情景,今天这个家就是那一次卖血以后才有的。现在又需要他去卖血了,卖血挣来的钱可以向方铁匠赎回他的桌子,他的箱子,还有所有的凳子……
>> “我不能收你的东西,”李血头拍了一下桌子说,“你要是半年前送来,我还会收下,现在我不会收你的东西了。上次阿方和根龙给我送了两斤鸡蛋来,我一个都没要。我现在是共产党员了,你知道吗?我现在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。”
>> “不是,”李血头摆了摆手,“许三观?许三……噢!” 李血头突然叫了起来,他哈哈笑着对许三观说: “我想起来了,许三观就是你?你就是那个乌龟……”

◆ 第16章
>> “我卖了两碗,这两碗的浓度抵得上三碗。我忘了喝水了,这些日子我是接二连三地吃亏……”

◆ 第17章
>> “我卖血啦!我许三观卖了血,替何小勇还了债,我许三观卖了血,又去做了一次乌龟。”
>> 许玉兰仍然响亮地说着:“从小我爹就对我说过,我爹说身上的血是祖宗传下来的,做人可以卖油条、卖屋子、卖田地……就是不能卖血。就是卖身也不能卖血,卖身是卖自己,卖血就是卖祖宗,许三观,你把祖宗给卖啦。”
>> 许三观说:“让她去吧……” 说着许三观坐到了桌旁的凳子上,他看着站在门口的方铁匠说: “她是破罐子破摔,我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。”

◆ 第18章
>> 许三观看着她的脖子变短了,肩膀变粗了,看着她的腰变得看不清楚了,看着她手指上的肉如何鼓出来……他还是把最好的蚕茧往她那里送,一直送到现在。
>> 林芬芳听了这话咯咯地笑了起来,许三观看着林芬芳继续说: “我现在想起来就后悔,我当初要是娶了你,我就不会做乌龟了……林芬芳,你什么都比许玉兰好,就是你的名字也要比许玉兰这个名字好听,写出来也好看。你说话时的声音软绵绵的,那个许玉兰整天都是又喊又叫,晚上睡觉时还打呼噜。你一回家就把门关上了,家里的事你从来不到外面去说,那么多年下来,我没听你说过你家男人怎么不好。我家的那个许玉兰只要有三天没有坐到门槛上哭哭叫叫,她就会难受,比一个月没有拉屎还要难受……这些都不说了,最要命的是她让我做了九年的乌龟,我自己还不知道已经做了九年的乌龟了,要不是一乐越长越像那个狗日的何小勇,我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了……”
◆ 第19章
>> 许三观想了想,就和他们一起往医院走去。他走去的时候心里想着林芬芳,他觉得林芬芳对他真是好,他去摸她的脚,她让他摸了,他去摸她的大腿根,她让他摸了,他跳起来捏住她的两个奶子,她也让他捏了,他想干什么,她都让他干成了。林芬芳都摔断了腿,还让他干那种事,他把她的断腿碰疼了,她也只是哼哼哈哈叫了几声。许三观心想应该给她送十斤肉骨头,送五斤黄豆。
>> 许三观这时候心都提起来了,他想到自己刚才还和林芬芳一起干事了,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都要瘫痪了,他问阿方: “要是先和女人干了事,再去卖血呢?” 阿方说:“那就是不要命了。”

◆ 第20章
>> 许玉兰一下子明白了:“许三观肯定和你的女人睡过觉了。” 许玉兰喊叫起来:“许三观,你这个败家子。平日里比谁都要小气,我扯一块布,你都要心疼半年,可是给别的女人送东西,一送就送这么多,多得我掰着手指数都数不过来……”
>> 许三观这时拍着她的肩膀说:“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了三个儿子?一乐是谁的儿子?我卖血去还了方铁匠的债,我是为了谁?”

◆ 第21章
>> 一乐不是我儿子,我养了他九年了,接下去还要养他好几年,这些我都认了。我在丝厂送蚕茧挣来的汗钱花到一乐身上,我也愿意了。我卖血挣来的血钱再花到他身上,我心里就要难受起来。
>> 许三观再一想,又觉得自己和林芬芳的事其实也没什么,再怎么他也没和林芬芳弄出个儿子来,而许玉兰与何小勇弄出来了一乐,他还把一乐抚养到今天。这么一想,许三观心里生气了,他把许玉兰叫过来,告诉她: “从今天起,家里的活我不干了。”
>> 喊叫着,许玉兰又要坐到门槛上去了,许三观赶紧拉住她,对她说: “行啦,行啦,我以后不说这话了。”

◆ 第23章
>> 她每天都让许三观少吃两口饭,有了一乐、二乐、三乐以后,也让他们每天少吃两口饭,至于她自己,每天少吃的就不止是两口饭了。
>> 许玉兰说:“话可不能这么说,人活一辈子,谁会没病没灾?谁没有个三长两短?遇到那些倒霉的事,有准备总比没有准备好。聪明人做事都给自己留着一条退路……”
>> 许三观对许玉兰说:“这荒年来得真不是时候,要是早几年来,我们还会好些;就是晚几年来,我们也能过得去。偏偏这时候来了,偏偏在我们家底空了的时候来了
>> 许三观一家人从这天起,每天只喝两次玉米稀粥了,早晨一次,晚上一次,别的时间全家都躺在床上,不说话也不动。一说话一动,肚子里就会咕咚咕咚响起来,就会饿。不说话也不动,静静地躺在床上,就会睡着了。于是许三观一家人从白天睡到晚上,又从晚上睡到白天,一睡睡到了这一年的十二月七日。
>> 许玉兰对许三观说:“今天我把留着过春节的糖拿出来了,今天的玉米粥煮得又稠又黏,还多煮了一碗给你喝,你知道是为什么?今天是你的生日。”
>> “换成别人家,儿子给爹祝寿,送的礼堆起来就是一座小山,不说别的,光寿桃就是一百个,还有吃的,穿的,用的,什么都有。再看看你们给我祝寿,什么都没有,只有几个响头。”
>> “这爆炒猪肝是我的菜,一乐、二乐、三乐,还有你许玉兰,你们都在吞口水,你们都在抢我的菜吃。” 说着许三观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,他说: “今天我过生日,大家都来尝尝我的爆炒猪肝吧。”

◆ 第24章
>> 生日的第二天,许三观掰着手指数了数,一家人已经喝了五十七天的玉米粥,他就对自己说:我要去卖血了,我要让家里的人吃上一顿好饭菜。
>> 全城人的脸上都是灰颜色,只有李血头的脸上还有红润;全城人脸上的肉都少了,只有李血头脸上的肉还和过去一样多;全城人都苦着脸,只有李血头笑嘻嘻的。
>> 李血头说:“现在我也是没有办法了,遇上这灾荒年,我要是再不收点吃的,不收点喝的,这城里有名的李血头就饿死啦。等日子好过起来,我还是会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。现在你就别把我当共产党员了,你就把我当一个恩人吧,俗话说滴水之恩,当涌泉相报,我也不要你涌泉相报,你就滴水相报吧,你就把卖了血的钱给我几元,把零头给我,整数你拿走。”
>> 他说:“我现在没有力气,我说话声音小,你听到了吗?你听我说,我今天卖了血以后,没有喝二两黄酒,也没有吃一盘炒猪肝,所以我现在没有力气……不是我舍不得吃,我去了胜利饭店,饭店里是什么都没有,只有阳春面,饭店也在闹灾荒,从前的阳春面用的是肉汤,现在就是一碗清水,放一点酱油,连葱花都没有了,就是这样,还要一元七角钱一碗,从前一碗面只要九分钱。我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了,我卖了血都没有吃炒猪肝,我现在空着肚子,俗话说吃不饱饭睡觉来补,我现在要去睡觉了。”

◆ 第25章
>> 许三观点点头说:“你说得对,这地方是被针扎过的,我今天去卖血了。我为什么要卖血呢?就是为了能让你们吃上一顿好吃的,我和你妈,还有二乐和三乐要去饭店吃面条,你呢,就拿着这五角钱去王二胡子的小店买个烤红薯吃。”
>> 他哭了一阵以后,又想起许三观他们在饭店里正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,他立刻止住哭声,他觉得自己应该到饭店去找他们,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,所以他走出了家门。
>> 他没有马上睡着,他的眼睛看着屋里的黑暗,听着许三观的鼾声在屋里滚动,他告诉自己:就是这个人,这个正打着呼噜的人,不让他去饭店吃面条,也是这个人,让他现在饿着肚子躺在床上,还是这个人,经常说他不是他的亲生儿子。最后,他对许三观的鼾声说: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,你也不是我亲爹。

◆ 第26章
>> “爹,我回来啦。” 何小勇从屋里出来,伸手指着一乐说:“谁是你的爹?” 随后他的手往外一挥,说:“走开。” 一乐站着没有动,他说:“爹,我今天来和上次来不一样,上次是我妈要我来的,上次我还不愿意来。
>> 一乐说:“我不知道要去哪里,我只知道不回家了。”
>> 一乐又说:“你们谁去给我买一碗面条吃,我就做谁的亲生儿子,你们谁去买面条?”
>> 许三观问他们:“何小勇的女人骂我了没有?” 他们说:“倒是没有骂你。” 许三观说:“那我就不管这么多了。”
>> “一乐回来了没有?” 许三观说:“没有,我一直在这里躺着,我的眼睛也一直看着这扇门,我只看见二乐和三乐进来出去,没看到一乐回来。”
>> 一乐看到了胜利饭店明亮的灯光,他小心翼翼地问许三观: “爹,你是不是要带我去吃面条?” 许三观不再骂一乐了,他突然温和地说道:“是的。”

◆ 第27章
>> “经常做善事的人,就像我一样,老天爷时时惦记着要奖励我些什么,别的就不说了,就说我卖血,你们也都知道我许三观卖血的事,这城里的人都觉得卖血是丢脸的事,其实在我爷爷他们村里,谁卖血,他们就说谁身体好。你们看我,卖了血身体弱了吗?没有。为什么?老天爷奖我的,我就是天天卖血,我也死不了。我身上的血,就是一棵摇钱树,这棵摇钱树,就是老天爷给我的。”
>> 何小勇的女人说: “我们是恶有恶报,当初为了几个钱,我们不肯认一乐,是我们错。何小勇造了孽,我跟着他也受了不少罪,这些都不说了,求你看在我的可怜上,让一乐去救救何小勇。我也恨他,可怎么说他也是我的男人。我的眼睛都哭肿了,都哭疼了。何小勇要是死了,我以后怎么办啊?”
>> 许玉兰说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是说有时候替别人想想,就觉得心里也不好受。何小勇的女人都哭着求上门来了,再不帮人家,心里说不过去。他们以前怎么对我们的,我们就不要去想了,怎么说人家的一条命在我们手里,总不能把人家的命捏死吧?”
>> “一乐,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,做人要有良心,我也不要你以后报答我什么,只要你以后对我,就像我对我四叔一样,我就心满意足了。等到我老了,死了,你想起我养过你,心里难受一下,掉几颗眼泪出来,我就很高兴了…… “一乐,你跟着你妈走吧。一乐,听我的话,去把何小勇飞走的魂喊回来。一乐,你快走。

◆ 第28章
>> 一乐说:“妈,我不哭,我不喊。” 许玉兰说:“一乐,你快哭,你快喊。到这里来的人越来越多了,我的脸都丢尽了,要是人再多,我都没地方躲了。你快喊吧,怎么说何小勇也是你的亲爹……”
>> 说着许三观走进了何小勇的家,接着他拿着一把菜刀走出来,站在何小勇家门口,用菜刀在自己脸上划了一道口子,又伸手摸了一把流出来的鲜血,他对所有的人说: “你们都看到了吧,这脸上的血是用刀划出来的,从今往后,你们……” 他又指指何小勇的女人,“还有你,你们中间有谁敢再说一乐不是我亲生儿子,我就和谁动刀子。” 说完他把菜刀一扔,拉起一乐的手说: “一乐,我们回家去。”

◆ 第29章
>> 许三观说:“文化大革命闹到今天,我有点明白过来了,什么叫文化革命?其实就是一个报私仇的时候,以前谁要是得罪了你,你就写一张大字报,贴到街上去,说他是漏网地主也好,说他是反革命也好,怎么说都行。这年月法院没有了,警察也没有了,这年月最多的就是罪名,随便拿一个过来,写到大字报上,再贴出去,就用不着你自己动手了,别人会把他往死里整……这些日子,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,是不是也找个仇人出来,写他一张大字报,报一下旧仇。我想来想去,竟然想不出一个仇人来,只有何小勇能算半个仇人,可那个王八蛋何小勇四年前就让卡车给撞死了。我许三观为人善良,几十年如一日,没有一个仇人,这也好,我没有仇人,就不会有人来贴我的大字报。”
>> 许三观和许玉兰吓了一跳,立刻跑到米店那里,往墙上的大字报一看,三乐没有说错,在很多大字报里,有一张就是写许玉兰的,说许玉兰是破鞋,是烂货,说许玉兰十五岁就做了妓女,出两元钱就可以和她睡觉,说许玉兰睡过的男人十辆卡车都装不下。
>> 没过两天,一群戴着红袖章的人来到许三观家,把许玉兰带走了。他们要在城里最大的广场上开一个万人批斗大会,他们已经找到了地主,找到了富农,找到了右派,找到了反革命,找到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,什么样的人都找到了,就是差一个妓女,他们说为了找一个妓女,已经费了三天的时间,现在离批斗大会召开只有半个小时,他们终于找到了,他们说: “许玉兰,快跟着我们走,救急如救火。”
>> 然后他叹息一声:“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?你都是阴阳头了,这年月被剃了阴阳头的女人,不是破鞋,就是妓女。你成了这副样子,你就什么话都说不清了,没人会相信你的话,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。以后你就别出门了,你就把自己关在家里。”
>> 其实你们妈不是他们要批斗的,你们妈是去陪着那些走资派,那些右派、反革命、地主,你们妈站在那里也就是装装样子。你们妈是陪斗。什么叫陪斗?陪斗就是味精,什么菜都能放,什么菜放了味精以后都吃起来可口。”
>> 许三观说:“你已经在水里了,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还想着救你,我要是也被拉到水里,就没人救你了。”
>> 这天傍晚,许三观把一乐、二乐、三乐叫过来,对他们说:“今天,我们家里要开一个批斗会,批斗谁呢?就是批斗许玉兰。从现在开始,你们都叫她许玉兰,别叫她妈,因为这是批斗会,开完了批斗会,你们才可以叫她妈。”
>> “今天批斗许玉兰,许玉兰应该是站着的,考虑到许玉兰在街上站了一天了,她的脚都肿了,腿也站麻了,是不是可以让她坐在凳子上,同意的举起手来。” 许三观说着自己举起了手,三乐也紧跟着举起了手,二乐和一乐互相看了看,也举起手来。许三观就对许玉兰说: “你可以坐下了。”
>> “是我前世造的孽。”许玉兰伸手擦眼泪了,她说,“我今世才得报应,我前世肯定是得罪了何小勇,他今世才来报复我,他死掉了,什么事都没有了,我还要在世上没完没了地受罪……”
>> “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们,我知道你们都恨我,我让你们都没脸做人了,可这事也不能怪我,是何小勇,是那个何小勇,趁着我爹去上厕所了,把我压在了墙上,我推他,我对他说我已经是许三观的女人了,他还是把我压在墙上,我是使劲地推他,他力气比我大,我推不开他,我想喊叫,他捏住了我的奶子,我就叫不出来了,我人就软了……”
>> 一乐这时候抬起头来,他对许三观说: “我没什么可说的,我现在最恨的就是何小勇,第二恨的就是她……” 一乐伸手指着许玉兰:“我恨何小勇是他当初不认我,我恨她是她让我做人抬不起头来……”
>> 一乐说:“我刚才说到我最恨的,我还有最爱的,我最爱的当然是伟大领袖毛主席,第二爱的……” 一乐看着许三观说:“就是你。” 许三观听到一乐这么说,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一乐,看了一会,他眼泪流出来了,他对许玉兰说: “谁说一乐不是我的亲生儿子?”
>> “我和林芬芳只有一次,你们妈和何小勇也只有一次。我今天说这些,就是要让你们知道,其实我和你们妈一样,都犯过生活错误。你们不要恨她……”
>> 许玉兰对许三观说:“你和我不一样,要是没有我和何小勇的事,你就不会去摸林芬芳的腿。” 许三观这时候同意许玉兰的话了,他说: “这倒是。” “可是……”他又说,“我和你还是一样的。”

◆ 第30章
>> 他眼睛看着医院的大门,嘴里慢慢地咀嚼,他吃得很慢,当他吃完一个鸡蛋,许三观还没有出来,他就不再去看医院的大门,他把书包放在膝盖上,又把胳膊放到书包上,然后脑袋靠在胳膊上。
>> 许三观说:“你都拿着,这是我刚才卖血挣来的,你都拿着,这里面还有二乐的,二乐离我们远,离你近,他去你那里时,你就给他十元、十五元的,你对二乐说不要乱花钱。我们离你们远,平日里也照顾不到你们,你们兄弟要互相照顾。”
>> “都到月底了,家里只剩下两元钱了,两元钱怎么请人家吃饭?请人吃饭总得有鱼有肉,还要有酒有烟,两元钱只能买一斤多肉和半条鱼,我怎么办啊?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没有钱我怎么请人家吃饭?这可不是别的什么人,这可是二乐的队长啊,要是这顿饭不丰盛,二乐的队长就会吃得不高兴,二乐的队长不高兴,我家二乐就要苦了,别说是抽调回城没有了指望,就是呆在生产队里也不会有好日子了。这次请的可是二乐的队长啊,请他吃了,请他喝了,还得送他一份礼物,这两元钱叫我怎么办啊?” 许玉兰哭诉着转回身来,对坐在屋里的许三观说: “许三观,只好求你再去卖一次血了。” 许三观听完许玉兰的话,坐在那里点了点头,对她说: “你去给我打一桶井水来,我卖血之前要喝水。”
>> 许三观又说:“我求你了,我家二乐的队长要来吃晚饭,可是家里只有两元钱……” 李血头挥挥手:“你别说了,你再说也没用,我不会听你说了。你两个月以后再来。” 许三观这时候哭了,他说:“两个月以后再来,我就会害了二乐,二乐就会苦一辈子了,我把二乐的生产队长得罪了,二乐以后怎么办啊?”
>> 许三观摇摇头:“两个儿子都在乡下,只有三乐还好,在机械厂当工人。在乡下的两个儿子实在是太苦了。城里有头有脸的人,他们的孩子下乡没几年,全抽调上来了。我有多少本事,你根龙也是知道的,一个丝厂的送茧工能有多少本事?只有看儿子自己的本事了,他们要是命好,人缘好,和队长关系好,就可以早一些日子回城里来工作……”
>> 许三观在心里说:我要是再喝的话,我真会死掉的。 二乐的队长拿起许三观的酒杯,塞到许三观手里,对他说: “一口干了。” 许三观摇头:“我真的不能喝了,我身体不行了,我会晕倒的,我脑袋里的血管会破掉……” 二乐的队长拍了一下桌子说:“喝酒就是要什么都不怕,哪怕会喝死人,也要喝,这叫宁愿伤身体,不愿伤感情。你和我有没有感情,就看你干不干这杯酒。” 许玉兰说:“许三观,你快一口干了,队长说得对,宁愿伤身体,也不愿伤感情。”
>> 许三观在心里对自己说:为了二乐,为了二乐哪怕喝死了也要喝。他接过酒,一口喝了下去。许玉兰看着他这副样子,开始害怕了,她说: “许三观,你别喝了,你会出事的。” 二乐的队长摆摆手说:“不会出事的。”
>> 根龙死了?许三观半张着嘴站在那里,他看着那张空病床,病床上已经没有了白床单,只有一张麻编的褥子,褥子上有一块血迹,血迹看上去有很长时间了,颜色开始发黑。

◆ 第31章
>> “怎么说一乐也是你们的哥哥,你们不能见死不救,你们有多少钱?拿出来给他。” 何小勇的女人伸手指了指许三观,她的两个女儿都站了起来,上楼去取钱了。何小勇的女人当着许三观,将手伸到自己胸前的衣服里面,她摸出了钱,是用一块手帕包着的,她把包得方方正正的手帕放在桌子上,打开后,许三观看到手帕里有一张五元,还有一张两元的钱,其余的都是硬币了,她把五元和两元拿出来,把硬币重新包好,放回到胸口。这时候她的两个女儿也下楼来了,她们把钱交到母亲手里。何小勇的女人将两个女儿的钱和自己的钱叠在一起,站起来走到门口,递给许三观,说: “总共是十七元,你数一数。”
>> 李血头看到许三观连连点头,继续说,“这样一来,你就是卖血把自己卖死了,也和我没有关系了。”

◆ 第32章
>> 他要去的地方是上海,路上要经过林浦、北荡、西塘、百里、通元、松林、大桥、安昌门、靖安、黄店、虎头桥、三环洞、七里堡、黄湾、柳村、长宁、新镇。其中林浦、百里、松林、黄店、七里堡、长宁是县城,他要在这六个地方上岸卖血,他要一路卖着血去上海。
>> 不麻烦你们了,你们都是好心人,我不麻烦你们,我要喝的水太多,我就喝这河里的水……” 他们说:“我们家里有的是水,不怕你喝,你要是喝一壶不够,我们就让你喝两壶、三壶……”
>> 许三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他站起来说: “其实我是逼着自己喝下去的。”
>> 许三观点点头,他向两边房屋窗口的人,还有站在石阶上的人鞠了躬,他说: “你们对我这么好,我也没什么能报答你们的,我只有给你们鞠躬了。”
>> 许三观摇了摇头,他上面盖了四条棉被,他们觉得他的头像是隔得很远似的,他们看到他摇头,就说: “你盖了四条被子还冷,就肯定是冷热病了,这种病一发作,别说是四条被子,就是十条都没用,这不是外面冷了,是你身体里面在冷,这时候你要是吃点东西,就会觉得暖和一些。”
>> ” 他们就去给他买了一碗面条回来,又帮着他把面条吃了下去。许三观吃了一碗面条,觉得身上有些暖和了,再过了一会,他说话也有了力气。许三观就说他用不着四条被子了,他说:
>> 那个老头说:“你先是把力气卖掉,又把热气也卖掉,剩下的只有命了,你要是再卖血,你就是卖命了。” “就是把命卖掉了,我也要去卖血。”
>> “我快活到五十岁了,做人是什么滋味,我也全知道了,我就是死了也可以说是赚了。我儿子才只有二十一岁,他还没有好好做人呢,他连个女人都没有娶,他还没有做过人,他要是死了,那就太吃亏了……”
>> 亡命之徒。” 许三观说:“我不是亡命之徒,我是为了儿子……” 医生挥挥手说:“你出院吧。”
>> 许三观说:“我要你们收回去三百毫升的血……” 医生说:“你有病……” 许三观说:“我没有病,我就是卖血卖多了觉得冷,现在你们卖给了我七百毫升,差不多有四碗血,我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冷了,我倒是觉得热,热得难受,我要还给你们三百毫升血……”
>> 许三观看看下面的船舱,比一张床还小,就说: “我不挤你们了,我就在外面睡。” 来喜说:“眼下是冬天,你在外面睡会冻死的。” 来顺说:“你冻死了,我们也倒霉。” “你下来吧。”来喜又说,“都在一条船上了,就要有福同享。”
>> 许三观带着来喜兄弟走在黄店的街上,他们先去找到医院,然后来到河边的石阶上,许三观拿出插在口袋里的碗,把碗给了来喜,对他说: “卖血以前要多喝水,水喝多了身上的血就淡了,血淡了,你们想想,血是不是就多了?”
>> “你们先吃盐,先把嘴吃咸了,嘴里一咸,就什么水都能喝了。”来喜兄弟接过去盐吃了起来,吃了一会,来喜说他能喝水了,就舀起一碗河水,他咕咚咕咚连喝了三口,接着冷得在那里哆嗦了,他说:
>> “十天来我卖血卖了四次,就像一天里从女人身上下来四次,这时候就不只是腿软了,这时候人会觉得一阵阵发冷……”
>> 早软过啦。”来喜说。 来顺就对来喜说:“到了七里堡,我还要去卖掉它两碗血,你卖不卖?” 来喜说:“卖,有三十五元钱呢。”
>> 我连着卖血是没有办法,我儿子在上海的医院里,病得很重,我要筹足了钱给他送去,要是没钱,医生就会不给我儿子打针吃药。我这么连着卖血,身上的血是越来越淡,不像你们,你们现在身上的血,一碗就能顶我两碗的用途。本来我还想在七里堡,在长宁再卖它两次血,现在我不敢卖了,我要是再卖血,我的命真会卖掉了……
>> 来喜说:“我们的血不卖给你,也要卖给别人……” 来顺接过去说:“卖给别人,还不如卖给你,怎么说我们也是朋友了。”
>> 他的目光从盖口望出去,看到天空里有几颗很淡的星星,他看不到月亮,但是他看到了月光,月光使天空显得十分寒冷,他那么看了一会,闭上了眼睛,他听到河水敲打着船舷,就像是在敲打着他的耳朵。过了一会,他也睡着了。
>> 来喜说:“我不能喝水,我把血卖给你,我就不能喝水。”
>> “来顺,你要照顾好来喜,你别看他一点事都没有,其实他身体里虚着呢,你别让他太累,你就自己累一点吧,你别让他摇船,你要是摇不动了,你就把船靠到岸边歇一会,别让来喜和你换手……”
>> “许三观,你怎么又哭了?” 许三观擦了擦眼泪对她说: “我刚才哭是以为一乐死了,现在哭是看到一乐还活着……”

◆ 第33章
>> 许三观也走在人行道上,他心里充满了委屈,刚才年轻血头的话刺伤了他,他想着年轻血头的话,他老了,他身上的死血比活血多,他的血没人要了,只有油漆匠会要。他想着四十年来,今天是第一次,他的血第一次卖不出去了。四十年来,每次家里遇上灾祸时,他都是靠卖血度过去的,以后他的血没人要了,家里再有灾祸怎么办?
>> 一乐说:“爹,你别在这里哭了,你想吃炒猪肝,你想喝黄酒,我给你钱,你就是别在这里哭了,你在这里哭,别人还以为我们欺负你了……” 二乐说:“爹,你闹了半天,就是为了吃什么炒猪肝,你把我们的脸都丢尽了……” 三乐说:“爹,你别哭啦,你要哭,就到家里去哭,你别在这里丢人现眼……”
>> 许三观笑着吃着,又想起医院里那个年轻的血头说的话来了,他就把那些话对许玉兰说了,许玉兰听后骂了起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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