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河文艺(第31期)|| 【名家作品】范晓波:夜晚的微光

2020-11-27 14:32  阅读 473 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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范晓波简介
范晓波,1970年生,江西鄱阳人,现居南昌。做过教师、报社记者、青年期刊编辑和企业文化经理等职业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现任江西省文联滕王阁文学院院长、《星火》主编。在《人民文学》《十月》《诗刊》等刊物发表散文、小说、诗歌200余万字。出版长篇小说和散文集若干,获奖若干,作品入选《21世纪散文典藏》等100余个文学选本。

夜晚的微光
口 范晓波
  
  空气上升到10几度以后,夜晚的半径比以前大了许多。
  此前的夜晚,由于远离老城区,除了偶尔打车出去吃饭唱歌,我只能在自己的房间和客厅活动,听音乐或看电视,有时去爱人和女儿睡的主卧室拜访一下。这使我的许多夜晚形成了相互抄袭的格局,像病毒的无限复制。冬天像条冰冷的锁链把我软禁在新居内,我已不太熟悉这个城市的夜晚。3月份以来,开始频繁地在夜晚出去散步。视线从室内延伸到小区周围的许多地带,感受到新区在夜晚折射出的种种光影。
2004年夏天刚从八一桥那端搬来昌北时,有种撤退到县乡的错觉。尽管市委市政府都搬来了,昌北的原住民仍把去老城区叫做去南昌,似乎红谷滩新区不是南昌的一部分。他们的执拗也许是有道理的。昌北虽然楼盘林立,但人气、商气都没法同老城区相比,没有什么酒店和娱乐场所,到了夜晚就沉寂如乡野,唯一可去的地方是赣江边的秋水广场。2005年以前,秋水广场是昌北的脸面,是它的夜晚唯一的光彩。
  秋水广场在赣江和市政府之间,顺着江的走势狭长地展开。四处可见音乐喷泉、帆状遮阳布、儿童游乐场、欧化的饮食店……它的名字源自唐代的一句关于滕王阁的古诗,内容却是现代的。我第一次站在地板搭的观景台上吹赣江风时,身体里的感觉和当年站在上海黄浦江边时产生了重叠。天气晴好的夜晚,秋水广场云集着许多从老城区甚至外地来看风景的人。刚搬来那阵子,我也常去那里散步。看主喷泉在《拉德斯基进行曲》的催促下把水逼到半空又让它突然跌落下来。广场上意气风发的时尚氛围一度令我心怀激荡,就像1993年初夏突然置身深圳,对自己在城市的前程满怀兴趣和信心。可惜这样的信心持续时间太短,原因很简单:一、广场的背景音乐一年四季就那几支曲子,喷泉摇摆的姿势就更简单,重复多了感觉很滑稽;二、秋水广场离我的新居毕竟有三四华里的距离,偶尔去一趟还有点动力,老去就觉得有点像跋涉。
2006年春节以后,小区周边的设施日新月异。一家大型超市开张,在它周边,酒店、药店、邮局、电信交费点、美容店、小菜场先后营业,育新小学分校已经上课,一所重点中学和大型医院在加紧施工。小区后边市政府的红谷世纪花园住宅区迁入的住户渐渐多了起来。一些荒地都修成了小广场和宽马路,照明灯通宵瞪亮着眼睛。一切都是新的,人气不旺正好凸显了它的安闲空阔,哪里都安静宽松,哪里都像新生活的序曲在徐徐奏响。
  有段时间,我每天晚饭后都要去超市逛逛。超市有大半个足球场那么大,里边的顾客却总不超过50个,安静明亮,付款也不需要排长队。在老城区你找不到一家购物条件如此舒心的超市。它旁边的圣廷宫酒店也是如此,外型像俄罗斯宫廷,圆顶辉煌地耸起刺向夜空,玻璃幕墙和观光电梯银光闪闪,却没有市内酒店的喧闹嘈杂,有种欧洲式的典雅风范。我从小区出去,走过一条新修的水泥路,路过圣廷宫和它门前两排随时准备鞠躬的长裙迎宾小姐,路过新开的美容驿站,路过一些和我一样缓慢走动的人,朝着超市的光芒走去,然后带一瓶苹果酒或一包“三五”烟出来。回来时刻意不走原路,顺着红谷世纪花园C区的栅栏绕个圈,路过一片菜地,在那里抽一支烟,再路过一个单位豪华幽静的住宅区,从一条小路插回到我住的小区。这个过程有时是半小时,有时长达一两个小时。
3月左右,持续了半年多的混乱情绪比过去更厉害地压迫我的神经,一些悬而未决的事剥夺了我对其他许多事情的兴趣,包括写作和幻想。加上岳父岳母的到来,屋子里属于我的领土领空愈加萎缩。呆在屋里越来越像被囚禁,一种不断加深对自身厌烦的囚禁。每天吃过晚饭,我从家里逃出来,有时带着女儿,有时一个人。新区有许多道路是通向荒野的,晚上除了少数下班的建筑工人,路上基本没有人,像飞机场的跑道那样寂寞地伸向远方。这些地方成了我让情绪降落滑行的机场。我戴着MP3,一边唱着歌一边前行,路段越荒凉,我的嗓门越大。在单位和家里,我没可能让喉咙制造出这么大的音量。女儿捂着耳朵说:爸爸,你疯了!女儿不在身边时,我会让嗓子发出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。我唱《暗香》《蓝莲花》《可爱的一朵玫瑰花》,都是我的音域要踮起脚才能达到的曲子。当眼泪快要流出来,我感觉心脏被打开了,像猪肉,一直冻在冰箱里,放到常温下,它渐渐解冻变得柔软。  我爱上了新区的夜晚,爱上了它银光闪闪的超市、酒店;爱上了它心胸开阔的马路,它们在夜色中泛着好看灰白的光,它们纷纷成为我一个人的心情舞台。
  气温上升至20度左右,蛙声在夜晚稠密起来。在小区周遭的小水洼里,在马路边农民的菜地里。我的夜晚又从超市、马路延伸到青蛙的领地。小区南去1000米,有一片被圈起来的荒地,准备做楼盘。资金的空缺使得青蛙获得了繁衍新一代的时机。在比两个足球场还大的湿地里,水洼倒映着夜空,青蛙们躲在茂密的草丛里,坚韧地恋爱、结婚,以千万计的数量生育子女。我和女儿去那里探险,在湿地里踮着脚和青蛙玩跷跷板游戏,我们一落脚,蛙声立即熄灭,刚一转身,蛙声又起,我们走得越远,它们唱得越凶,如同一支庞大的游行示威队伍。
  比这片湿地更近,在我的房子右后侧300米处,有一片农民的菜地,面积也不小,只是被林立的新老楼房包围着,而且有一半面积被路灯通宵监控着,这里的蛙声要矜持自卑些,却也是彻夜不歇。只要不下雨,我每晚都要去菜地边走走,和女儿一起辨认蚕豆、豌豆、莴苣等蔬菜。女儿骑着童车,我抽着烟,在菜地边转来转去。有时也应她的要求去菜地探险,在菜地中间闻各种植物播撒在地表的湿漉漉的气息。有一次她走在前面,在她和我的脚之间出现了一点动静,路边的草稞晃动,我以为是一只土蛙,或顶多一条小壁虎之类的东西,结果蜿蜒爬出的是一条斑斓的蛇,近半米长,身体偏赭红色。想抱回女儿已够不着,我惊出一背汗,催促她快往前跑,自己也准备后撤。蛇可能被我们的慌张吓住了,刚探出身子又改变主意扭身回去,无声地滑入菜地边的水沟。
  更多的时间是我一个人散步。我在马路边看着菜地反射着路灯的光。蛙声吵得我心里安静下来,我蹲在那里听MP3,给朋友发短信谈心,植物的潮湿气味把我的肺也渐渐打开。
  菜地和蛙声成为新区夜晚最柔和的光亮。但是我知道,和超市、新马路不同的是,这是一种很快就会熄灭的光,今年或顶多明年,它们就会变成楼盘或新马路。而超市和新马路,也注定好景不太长,在入住人口多起来以后,在新区变成老区后,这些在2006年春天抚慰过我的夜晚的事物,最后都会在城市的夜晚变得黯淡无光。
约稿启事当初春的河流解冻,山间清泉叮咚流入你的心田;当雨巷中,撑着油纸伞像丁香一样的姑娘向你走来,你是否一直期待?当你驴行于被人遗忘的古村落,夕阳西下,你看着久违的炊烟袅袅升起,你的心底是否感到悸动?……此刻,你是否迫切需要一支笔?一支书写灵魂、书写远方、书写春秋的笔?那么,来吧,朋友!让我们一起迷失在《袁河文艺》里——做她的情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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